68岁的饺子,喜欢在午饭后,搬个小松木凳子,静静的倚在爬满深绿的爬山虎的水泥墙上看着曾孙儿们在门口嬉闹。
那围墙本是她在22岁新婚时候,亲自涂上的乳胶漆。
当新嫩的爬山虎在微微开裂的膏缝之中探出头的时候,饺子好像听到了啪啪的生命崩开的声音,心中生起几分怜意,扒落了新粉的石膏,露出了灰蒙蒙的一片水泥墙。
饺子妈笑呵呵的端来一碗鸡蛋糕,催促着饺子喝下,一遍遍的的说她刚怀饺子的时候——红糖水把嘴唇弄得湿漉漉地红。饺子笑着,唔喃的一口吐了出来。
饺子那时候就喜欢坐在门口懒洋洋的晒起太阳。她开始注意到他,李先生——她是知道他的名字的——一个小文员。饺子从来没有和他打过招呼,他总是提着公文包匆匆的从巷口出现,然后在电线杆的拐弯处消失。
饺子就这么天天用目光打量着他,他却从来不瞧一眼饺子。饺子心里泛起了小嘀咕,他是怎样一个清高的人,居然连头也不转动一下,臭显摆的呢?
饺子闷闷的生气。她当年多么漂亮。乌黑的秀发齐肩,月儿般的秀眉下一双黑珠儿似的眼睛闪着光。大仙那天刚遇见她,便说她是赣剧团演花旦的。说罢便依依呀呀的唱起来。饺子抱着肚子笑道:花角儿被你唱走了丑角儿啦!
饺子日复一日看着李先生日复一日的从巷口蹦出来,机器般走过来,最终消失在电线杆的转弯处不见了。觉得他那怪模样怪好笑的,轻轻地抚摸日渐隆起的肚子,温柔的喃喃:你以后千万别和李先生一样,那走路姿势多难看。
饺子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,他还是从那出现,这次他多叼了跟烟,但还是一副老样子,眼睛平视着向前,手臂僵硬的摆着,一步走着一步——那副难看的样子。饺子鄙夷的看着他,希望他出个什么丑好。正臆想着,他嘴上的香烟神气的配合了一下——燃出的烟灰掉落在他手上,他烫的抖了一下,整个人很明显的乱了套,顿了一顿,居然连手上的烟灰没擦干净,接着那副丑模样的走着。
饺子轻轻的笑出了声。他在快消失的电线杆那边,露出了原形,闷着声骂着,拍打烟灰。饺子更加得意了。前倾着丰腴的身子,挑着眉儿,看他那狼狈的样子。突然他在墙壁尽头和电线杆拐弯处的缝隙中,回头朝她看了一眼。她瞥见了他眼睛中带着尴尬的光,饺子察觉到光中带着嫉恋,带着渴求。饺一愣,他便匆匆消失在拐弯处了。
那个地方,怎么会有那么宽广的一片缝隙呢?饺子轻轻抚肚子似乎无意的问着尚在肚子里的孩子。
大仙和高宇拎着绝味鸭脖,不合时宜的来串门来。哟,饺子,脸被太阳烤糊了咯。在大仙的玩笑声中,饺子才发现自己红透的脸,烫着她温柔的心。
第二日,李先生还是按时的在巷口出现,约定好一般,走着那么丑的步子,但今天的步子好像特别丑了一点,比起往日来,还要不自然。
饺子心里羞笑着,叫了一声:李先生。他却假装没听见似的,叉了一下步子,还是机械的走着。饺子知道,饺子等着他在那个缝应她的声呢。
果然李先生在那个天地,惊了魄儿似的,挤了一个咧咧的笑。
饺子似乎满意,似乎不满意。那天她惊呆的表情让她错过了双份辣的绝味鸭脖——对此,我感到惋惜。
这一年,饺子68岁。
68岁步入夕阳的饺子再也啃不动绝味鸭脖了!
全文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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